無論是哪一部作品,要談論押井守的電影從來都不是簡單的一件事。The Sky Crawlers 這部動畫在幾個月前就觀賞過了,最近剛好又看了 NHK 為這部片所作的節目:
「ハイビジョン特集 映画监督 押井守 妄想を形にする ~新作密着ドキュメント」而有點小感。
特集首播的時間是在2008/10/28,約是電影在日本上映後約兩個月左右的時間,在這約一個半小時左右的節目中,押井監督談到了很多拍這部作品的意義。
在前部動畫電影「攻殼機動隊二:Innocence」中,押井把自己所有的表現手法發揮的淋漓盡致,可以說把一生中所累積的能量統統耗盡的集大成作品。而後遺症便是一度不想再當動畫監督了,但後來改變這一想法的契機是空手道。
押井談到在拍攻機二時,自己覺得距離生存的實感有無限遙遠的距離;而後來藉由勞動自己的身體(空手道),才得到了活著的感覺。從前是每天早上一起床會覺得:既然眼睛已經張開了,今天就好好奮力的活下去吧。到了55歲之後(押井開始拍 Sky Crawler 時55歲,等到片子完成時已57歲),才開始想要好好的重新活過一次,並且積極的想獲得所謂的幸福與完成自己的願望。押井談到這部作品是想要給現在的年輕人看:「對於現在的年輕族群而言,已經沒有了戰爭、飢餓、革命之類的事,每個人都可以安享天年的活到自己生命的盡頭。但是反過來說,這也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不是嗎?對於現今的 NEET、Freeter(註)、坐在渉谷街頭的少女、殺死父母的少年,他們被大人們看不起,即使把他們冠以像疾病的災厄,也無法說明問題的本質。現在應該是好好傾聽他們內心深處的聲音,並且應該對他們訴說些什麼才行。」
對於這世代之間的隔閡問題,應該是每個國家都會有的事情,但一直以來個人認為日本這現象似乎特別嚴重。援助交際、年齡越來越低的重大犯罪事件(國中生把幼稚園小孩從屋頂扔下之類)、學校霸凌等等。日本的大人們似乎也懼怕著這樣的年輕人,所以才會拍出像大逃殺這樣的電影吧。我自己的感覺是,當習慣於電視、電腦網路、線上遊戲等沒有身體實際觸感的東西之後,對於活著這件事的感覺似乎也越來越淡薄。但對於死這件事也沒有太深刻的感受,只能夾在生與死的夾縫間尋找讓自己有活著的感覺的事。個人的經驗是,要獲得生存感最確實的方法是直接去刺激肉體,比如吃很辣的食物就有不錯的功效。當下辣的鼻涕、眼淚都流下來,全身也都辣的發燙,好像全身的細胞都甦醒一般,這跟運動自己的身體或許是類似的。
Sky Crawler 的舞台設定是與現實相似的平行世界。只是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戰爭,獲得了永久的和平。但是為了讓人們瞭解到和平的可貴,便有所謂戰爭秀的出現,由企業做著代理戰爭的遊戲(雖然只是秀,但出場的人可是拿自己的命在拼)。故事的主角們(也是出場作戰的人)是所謂的「永恆之子」,他們是永遠處於青春期的少年/女們,只要不自殺或被殺死,就會一直保持同樣年紀的活下去。本片為了讓觀看的年輕人得到共鳴,押井在演出、作畫等等方面都下足功夫。一例是要讓劇中的人物有「像靜止般的演出」。比如一般動畫中人物說話時都只有嘴巴會動,但在押井的要求下,劇中人物說話時無意識的微小身體動作也都描繪出來了。也就是讓看過的人覺得這畫面是靜止的,但是實際上卻是有在動。押井本人也說了,以製作現場的人來看,這些努力大概都會以徒勞無功結尾。在作畫上面所作的這些技術性的要求,有9成是不會被觀眾所理解的。但他相信,有作這些改變,一定能影響到觀眾最終對本片的"印象"。
另一個押井奇特的要求是,台詞不能有「傳接球般的感覺」。舉例來說是A問「今天晚上要不要去喝一杯?」B不能馬上回答「好啊」。B要回答的好像有聽到又好像沒聽到的樣子,台詞之間要有空白的時間、回答的語氣也要有點漠然。這些種種看似莫名其妙的要求,其實都是押井為了抓住現代年輕人特有的氣氛所作的努力。
那麼,花費這麼多心力,本片想要傳達給年輕世代的話是什麼呢?押井對首映會上的學生們這麼說:所謂的人生,基本上不管對老頭子還是小學生都是一件痛苦的事。會覺得痛苦是理所當然的事情。你們的年齡正是要開始漫長的馬拉松。我是已經完成馬拉松一圈的人。那麼我作為要跑入第二圈的人,對於正開始的人要說什麼的話...
「很痛苦吧....我也是很痛苦呢」
「但也不是那麼壞的東西啊」
「到達終點的時候,會看到很美好的東西吧」
個人覺得確實跟以前攻殼機動隊看完總是有一股很虛無的感覺不同,本片無太多哲學式的對話,也沒有難懂的劇情。押井監督也視本作為個人的轉機,全片裡沒有一些教條式的喊話、也沒有灑狗血告訴看的人就是要好好的努力活下去,而是安靜、確實的傳達出:只要繼續走下去,就算是同一條道路,每次走得時候還是可以踏過不同的地方。就算是同一條道路,每次所看到的景色還是不一樣吧。(這是作品最後主角的獨白)
註:Freeter 指的是無正職工作以打工度日的人
留言列表